如果说恋爱真的能使人感到非常愉快的话,这种愉快往往是建立在矛盾、徘徊、后悔、苦恼、猜忌等种种不愉快的经历之上的。而在罗兰·巴特(Roland Barthes)看来,这种对于恋人的相思苦恼,欲说还休的绵绵絮语就是一对情人最好的表征了。
恋人的絮语是反复无常的,它几乎不会有一个固定的位置或者时间让你静静的去看它,它是永恒运动的存在,这就说明了它永远是转瞬即逝,漂泊无居的浪人。这种残破以至于显得有些支离破碎的片段美学却是每个陷入热恋中的人即使有心摆脱也无从离身的,它纠缠着你,就好像絮语就是他(她),他(她)就是那絮语,甚至到了最后,究竟是因为他而絮絮叨叨的自念不停,还是因为自己絮絮叨叨的念个不停而想起了他都分不清了。恋人就是絮语。
絮语的发生是复杂的,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每一个恋人都会不由自主的进行这种自我对话的方式,甚至逼迫自己去想象恋人的离开(甚至是永别),尽管大多数情况下,恋人并没有离去,而且就在身边。这种自虐的想象,恋人乐此不疲,一遍又一遍的繁复操演,他(她)经常做梦,幻想自己明早醒来即遭抛弃——也许这样之后他(她)会为此痛哭一场。但这岂不是更好?恋人的重要就在于——他们不在场,不在场显得他们重要,这一点,恋人们很清楚。
回到现实,也许有一天,你会发现你永远沉浸在这样一种状态之中,可以好久。你看着窗户,天气真好,你说。窗子自然不会搭理你,但是你仍会继续对着窗子,夸夸其谈昨天自己的功绩,历数自己昨天干过的一竿子傻事,最后嘻嘻哈哈的调侃身边某个熟识的朋友,你,对此乐此不疲。然后,在某一个特定的时间,你会一下子醒悟过来,“我究竟在干什么?”,没人知道除了你。
终于,你打算用用手机。但是即使是这样一件在别人看起来轻而易举的事,你(恋人)却仍可以独坐冥想半天:“我是该打电话呢,还是短信?”,你又开始对着窗子(或许是天花板,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说话,照样,它不会搭理你。但你不在意,你需要充足的时间和空间去构思你要讲的一切。甚至有时你会倏得站起,拿出纸笔来在本子上涂涂写写。明明是厚厚的一本本子,居然已经被涂得不成样子了,上面甚至还留有某顿晚餐或者宵夜的残留,很恶心。但是,你又灵敏地注意到有大量的文字在这恶心的残食旁边,写上又被划去,划去又写上。这时你的注意力就集中在“当时我究竟在干些什么呢?”,很好的问题,问窗户去吧,你想。
又接着,你总算下了决心要发一封短信。你讨厌电话,因为这会让你自己听到自己丑陋厌闭的声音,这种不美好的事情怎能让对方知道?你想用最诚恳的言辞邀请对方出来,但转念一想会不会太唐突?好吧,你开始委婉的叙述自己的想法,不时的在“对不起我想”、“我很冒昧的”之间来回摇摆,终于你(恋人)自己发现这样的写作和表达实在是太虚伪和无聊了,你决定重来。重来之前,你又先对着窗子说了一句:“你怎么那么麻烦?”,窗子其实很想反驳你,比如“关我什么事?”,但可惜它不会说话,所以只能静默的不搭理你。你一遍又一遍的删改短信的内容,你开始津津乐道高科技的便利——“若是写在信上,如此涂涂改改,一定很恶心,比残食恶心。”你很确定的对着窗子说。
终于,一封耐磨的短信发了出去。你开始看着手机,是那种典型的痴呆型凝望——为什么它还不响。一段时间过去了,你开始猜想一场阴谋。比如,这条短信在发送的路途上被外星人拦截了,于是他(她)没收到,这是多么可惜的遗憾啊。你尝试这样说服自己,但是你很清楚,这类说辞连鬼都不会相信。你又开始转向窗子,“你知道,他(她)可能出去了,或者手机被偷了,这些都是很有可能的吧?”窗子很想反驳你,但是它不会说话,所以还是只能静默的不搭理你。你的猜想仿佛得到了肯定,于是你又很高兴的投入到新一天的生活中去了,尽管你很清楚他(她)只是把它删了,你很清楚,但是你真的很高兴。何谓爱情?于此,一扇窗子,一堆絮语,如是而已。
回过头来说巴特,这位伟大的哲学家,集符号学、结构主义、解构主义大成于一身的男子,到头来是学术圈知名的同性恋者,于是,我的问题是,这本书是怎样被他写出来的呢?或许只有茱莉亚·克里斯蒂娃(Julia Kristeva)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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